新时代奋斗者丨赵钰：寂静沙洲里的领舞者

半月谈记者 任丽颖

赵钰曾尝试戴着耳塞，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跳舞。她不在头脑中预置任何旋律、节奏，仅仅舞动肢体，去感受一个听障孩子的感官世界。“像一个人在寂静的沙漠里，四周无声，没有回应。苍白、枯燥，同时充满警觉。”赵钰说。

作为特殊教师队伍里的一名舞蹈老师，赵钰形容自己是寂寞沙洲里的领舞者。她希望能通过“律动”来拓宽听障孩子们的其他感知维度，尽最大可能体验世界的美好，体味艺术对心灵的滋养、对意志的磨练。

一个听不到音乐的人如何起舞?用两年打磨5分钟

如今，最令赵钰开心的，是每场演出、比赛结束后孩子们脸上绽放的自信、开朗的笑。舞台上的动作整齐划一，随旋律舞动的优美肢体让观众忘却舞者的听障，完全沉浸于艺术酣畅的呈现，这是团队的终极目标。

这个目标只有5分钟，但打磨它有时却需要700多个日夜。

作为河北省石家庄市特殊教育学校的一名舞蹈老师，赵钰的授课对象主要是听力障碍的学生。班级里有时也会有多重障碍的孩子上课，赵钰需要针对不同类别孩子采取多种沟通方式，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热情。在她看来，任何人都有感受舞蹈艺术魅力的权利和能力，只要用心去培养和教授。

舞蹈队作为石家庄市特殊教育学校的亮点，经常承担演出和参赛任务。赵钰是学校唯一的舞蹈老师，队里的成员几乎都有听力障碍。舞蹈，需要人根据音乐所传达出的情感和节奏进行肢体的展现。然而，对于听障儿童来说，他们的世界是寂静的。

“听障孩子跳舞最大的困难不在于听不到音乐，而是完全无法理解什么是节奏。在教学中我运用反复击掌、击鼓和击地的方式，通过震动帮助他们感受音乐的韵律和节奏。一个看似简单的舞蹈动作，需要几十遍、几百遍甚至几千遍的重复。”赵钰说。

首先，陆续学会一个个舞蹈动作，然后重新把所有的动作串联起来，最后，要从头开始与音乐配合。到了这里，可能一切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2015年，赵钰排练了第一支有盲生加入的舞蹈，其中有一个摔倒的动作，由于学生有视障，赵钰摆好动作后，让学生反复触摸手的位置、腿的角度、头的方向和身体的曲折。然而，摔倒的过程更加的艰难，赵钰只能搂着她的双臂和她一起跌倒、站起来、再跌倒、再站起来，无数次的尝试与反复，两个人的膝盖都摔得淤青。

最终，这支舞蹈《琴键上的梦》荣获了全国第八届特教学校学生艺术汇演一等奖。

“我想成为孩子们的耳朵、眼睛，让他们的心灵敞开大门”

赵钰2011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舞蹈专业，是国家首届公费师范生。在选择就业学校时，她自带编制，这让她不必面对校园教师编制短缺的现实问题，也让她就业选择的空间更为广阔。

“当时也有省重点中学向我抛出橄榄枝，但我在石家庄市特殊教育学校看到了这里的孩子后，决定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成长。4年的公费师范生教育将责任感和奉献精神根植在我心中。来到这儿，我找到了国家免费培养我的意义，这里注定是我的人生舞台。”赵钰说。

由于此前从未接触过手语，以一名律动课教师出现在课堂上的难度可想而知，沟通成了她和孩子们之间的一道屏障。刚入职第一年，赵钰的手中几乎从未离开过手语书，每当课间休息时，她也尽可能地多与同学们交流，让学生也当她的小老师。

赵钰对学生总是细心留意，用心去理解每一个孩子。最初授课时，赵钰发现有一个女孩经常在舞蹈排练室或其他班级的舞蹈课上出现。赵钰用不流利的手语问：“你很喜欢跳舞吗?”女孩没有回答。在此后的日子里，每次遇到这名学生，赵钰都会和她多“说”几句。但得到的回应只是偶尔的点头和大多数的沉默。

在一次授课中，赵钰发现其他学生都有新舞鞋，而这名经常“蹭课”的女孩没有，于是赵钰买了一双舞蹈鞋送给这名学生。渐渐地，这个女孩开始主动与她交流，向她坦露心声。

“想要走进孩子们的内心，首先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关爱每一位孩子是我的责任，我想成为孩子们的耳朵、眼睛，让他们的心灵敞开大门。”赵钰说。

在一间特殊装修的舞蹈教室里，赵钰向半月谈记者一一展示其中的“玄机”：屋顶不同颜色的射灯可以提示孩子们舞蹈的章节，地板下特殊的材料可以更灵敏、更大幅度地通过振动把节奏传递给舞者。

赵钰就是在这里把舞蹈的艺术美教授给学生。为了减少排练对学生学习的影响，赵钰没有寒暑假，更没有周六日，在紧张的舞蹈排练期间，整个世界里只有学生、音乐和舞蹈动作。在自己孩子生日、幼儿园组织活动时，身为母亲的赵钰，甚至也在排练现场。

“一直舞蹈下去，直至沙漠出现片片绿洲”

“亲爱的赵老师，今天是您的节日，我想借着今天的节日对您说，是您让我对舞蹈有了全新的认识，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舞蹈、什么是动作、什么是节奏……我仿佛听到了大自然美妙的声音，谢谢您，给我打开了新的大门……”这是一封名叫董少博的学生写给赵钰的信。

董少博曾经是赵钰课堂上有名的捣蛋鬼，他常常弄坏道具，把鼓槌当作宝剑、机枪来玩耍，还经常嘲笑做错动作的同学，认为跳舞是女孩子的事。

“为了改变我的错误认识，赵老师带我一起观看了不少男舞蹈家的作品，他们动作阳刚，眼神帅气，通过肢体感受他们澎湃的内心，这令我非常向往。现在，我已经爱上了舞蹈，未来也想从事专业的舞蹈艺术表演。”董少博说。

赵钰的付出不仅体现在让更多的孩子爱上了舞蹈，她编排的节目《心中那美丽的花》在河北省第八届残疾人文艺汇演中获一等奖;绘本舞蹈《海浪》在2017年中国教育技术协会中小学专业委员会(特教)年会课堂实录评比活动中荣获一等奖;《来自星星的孩子》获2019年河北省第九届特教学校学生艺术汇演一等奖和创作奖。而她本人2019年获得“河北省师德标兵”，2020年获第四届“省会十大最美职工”。

“很多人会问我，教这群孩子累不累?我想说的是：累，但是我很幸福。看到孩子们在舞蹈中找到艺术之美与精神之美，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会一直舞蹈下去，直至沙漠出现片片绿洲。”赵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