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确定科学的面前，人文是把重要的尺子

2021年年末，在一场由国内顶级神经外科专家组成的闭门会议上，因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凌锋的一个提问，正在热烈讨论介入神经放射治疗方式的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

凌锋的问题很简单——如果患者是“咱妈”，我们怎么选治疗方案？

不出凌锋所料，现场给出的答案不再如此前讨论时的五花八门，而是一致选择了最普通也是最传统的那一个方案。

这是对“技术至上”时代的一个心灵拷问。

“医学是一门不确定的学科，在不确定的学科面前，人文是把重要的尺子。当你在给患者进行医疗决策时，这把尺子的尺度就是我们自己的亲人，它的内涵就叫‘将心比心’。”

凌锋在医院推行的平行病历制度是一种手段，这种手段恰恰是能够抵达患者内心的有效途径，是提高医学人文素养的可行方法。

而且，阅读、分享平行病历，还可以了解到年轻医生的烦恼、不满、诉求等，帮助科室领导更好地因材施教，让年轻医生更好地成长。医院管理者往往不直接面对患者，分析平行病历内容可以帮助他们了解到哪些情形最容易出现医患矛盾，进而改进管理措施。分析平行病历的心态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医生对某些方面问题的困惑度和满意度，这是教育者、医院管理者了解年轻医生的一个新途径。

可是，凌锋坦言，很多医院和医生对此的意愿并不强烈。

“在现有医疗体制下，对医生的评价体系是很不合理的，除了要看大量的病人、做大量的手术，还要发文章、申请基金，这些是关乎一个医生留任、晋升的核心指标，而医学人文的实践，比如写平行病历，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眼前的收益。”凌锋指出。

但如果把目光放得长远些，就会看到事实并非如此。

凌锋曾经提到，现代临床医学之父奥斯勒先生在100多年前对医学院即将毕业的学生们说过一段话：“各位, 机会为你们敞开着, 你们的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你们只顾着追求自己的利益, 把一份崇高神圣的使命糟蹋成一门卑劣的生意, 将你们的同胞当成众多交易的工具, 一心只想着致富, 你们定可以如愿以偿；但如此一来, 你们也就卖掉了一份高贵的遗产，毁掉了医师为人类之友这个始终维持的很好的名衔, 也扭曲了一个历史悠久的优良传统与受人尊敬的行业。”

奥斯勒先生的训诫直到今天仍然非常有用。凌锋相信，“当医生越变越高冷，远离病患，病人就体会不到医者悲天悯人的情怀，病人也会变得冰冷，进而质疑医生的行为和决策。当一个医生丧失了病人对你的信任，手术做得再漂亮，意义何在？相反，长期坚持医学人文的实践，最终获得的是患者的信任，有了信任，治疗就会事半功倍”。

推动医学人文的发展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尤其是叙事医学还是一门比较新的学科，凌锋希望，决策者和医院管理者能够坚信医学人文、叙事医学的实践价值，重新审视、调整评价的标准，这样才能真正影响和带动一批医务工作者开展临床实践，并在此基础上以点带面推动其发展。（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