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伟：1029个孩子的“妈妈”

山东省潍坊市儿童福利院副院长杨守伟，是1029个孩子的“妈妈”。

从2000年进入潍坊市儿童福利院工作至今，21年间，她将党和政府的关怀、来自社会的关爱播撒在孤弃儿童坎坷的人生路上。山东省优秀共产党员、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优秀共产党员……数十年如一日的踏实苦干，为她赢得满身光环。

杨守伟却认为，荣誉越多，自己肩上的担子越重。“我们只是党和政府温暖的传播者，是党和政府的不抛弃、不放弃，让这些不幸的孩子享受到幸福的生活。过去获得的荣誉，是社会对我们的关切和鼓励。能定义我们的，唯有‘妈妈’两个字。”

患鱼鳞病的女童，经她精心护理一年多，突然叫她“妈妈”

重残率超过90%，许多孩子患有唇腭裂、先天性心脏病、鱼鳞病等疾病，存在脑瘫、智障、手足畸形等缺陷，甚至携带梅毒、甲肝、乙肝等传染病。杨守伟的工作，就是为这些孩子喂奶喂饭、把屎把尿、换洗衣物。

“孩子们的病情、形象，远远超出我的预料。最初那段时间，我本能地抗拒这种生活。”到儿童福利院工作以前，杨守伟对孩子们的情况、对福利院的工作环境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但是第一次走进福利院、第一眼看到孩子们时，仍然感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

女童晓玉，是杨守伟投入心血最多的孩子之一。那是2006年8月的一个中午，杨守伟刚下班回到家，同事就打来电话，语气中带着哭腔：“杨姐，你快来吧，刚送来一个弃婴，我看了很害怕。”

这是一名患有鱼鳞病的女童。“孩子坐在纸箱里，眼皮外翻、眼珠通红，脸、脖子、前胸、后背、两腿，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翻裂起来，一片挨着一片，像鱼鳞一样，‘鱼鳞’下面到处都是血口子，一道一道，密密麻麻的，还有很多化了脓，血水、脓水混在一块儿，散发出呛鼻的味道。”杨守伟回忆道，那时的晓玉看上去两三岁大，智力正常，但是不哭不笑也不说话。

杨守伟去咨询医生。医生告诉她，鱼鳞病是由于基因突变导致的皮肤病，无法根治，只能通过细心护理缓解病情，减少痛苦。“由于这种病十分罕见，资料上也没有具体的护理方法，我只能根据护理原则，自己想出一些特殊办法。”她自行设计的护理方法，是细心和耐心：经常轻柔地帮晓玉洗澡，每次洗澡都用温水为她浸泡皮肤1个小时左右；每天为开裂的皮肤涂3遍药，浮起的“鳞片”尽早剪掉；头上的皮屑经常裹住头发，就用剪刀将皮屑和头发一点一点、一根一根剪去。

精心护理一年多，晓玉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鱼鳞状的皮肤逐渐脱落，许多地方有了正常肤色。“有一天，我正在给晓玉洗澡，她突然叫了我一声‘妈妈’，脸上还带着微笑。天哪！我一直以为她不会说话。”杨守伟知道，对孩子的爱，晓玉感受到了，这一声“妈妈”，是对爱的回应。

“这些年，像晓玉一样的孩子在我面前来来去去，一个又一个。他们的模样、他们身上发生过的故事，时常在我眼前浮现，一遍一遍，来来回回地‘放映’，让人既欣慰又感慨。我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在不知不觉中，当好‘妈妈’，已经成为我人生的全部目的和意义。”杨守伟说。

不到3斤的“袖珍婴儿”，恢复到正常体重，她操碎了心

手术、传染病、死亡、领养，是在儿童福利院工作需要时刻面对的4个“关口”，每一个“关口”都涉及鲜活的生命。

“孩子进入福利院时，多数身患罕见疾病。从医学角度讲，许多疾病手术治疗效果最好，对孩子的成长也最有利。”杨守伟介绍，体重最轻的早产儿敏敏来到福利院时只有2斤9两，还患有严重心脏病、新生儿肺透明膜病等多种疾病。“两条腿和我的食指差不多粗，捧在手里只有两个巴掌大。奄奄一息，好几次病危。”

福利院没有放弃这个“巴掌大”的孩子，用奶粉、蛋黄、菜泥、肉末等将敏敏养到1岁后，便依从专家建议，带她到医院做了心脏病修复手术。“1岁的敏敏体重有15斤，体格达到了正常。”杨守伟说。

心脏病修复手术虽然有90%以上的成功率，但敏敏毕竟曾是体质虚弱的“袖珍婴儿”，送她上手术台，手术能不能顺利成功？杨守伟回忆：“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也是我备受煎熬的时间。几乎每一次我都是在椅子上坐几个小时，不想干任何事，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孩子平安。”

每一个孩子动手术，杨守伟都要经历一场内心的纠结。“我希望通过手术让孩子恢复健康，又担心手术风险，心疼孩子要经受的疼痛。为了孩子健康成长，我只能一次次扛下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只有孩子健康了，他们才能有更美好的未来。”

克服恐惧，想尽办法，将艾滋病女婴抗体转阴

照护身患传染病的孩子，则考验着护理人员的勇气。

2010年新年刚过，民警便将一名包在小被子里的孩子送进福利院。“我打开被子查看孩子的情况。里面有一张纸条，写着‘艾滋病抗体阳性’，当时我就愣住了。”杨守伟第一次遇见身患这种疾病的孩子，她既不懂病情，也不知该怎样护理。

“但是孩子既然来到福利院，我就是她的‘妈妈’了。我是一名共产党员，责任与良心都告诉我，我要承担起照料她的重任。”杨守伟反复咨询防疫站专家，并向联合国少年儿童基金会的医学博士马郎发去求助邮件。“得到回复说，这名婴儿是母婴传播导致的抗体阳性，只要做好防护，不会出现传染风险，如果精心抚育治疗甚至可能转阴。从此我们齐心协力照料她，终于在她8个月大的时候实现了抗体转阴。”

“8个多月的辛苦和恐惧，常人无法想象。在同事和家人面前，要克制住内心的紧张，表现得若无其事；在孩子面前，还要尽量多地给她关爱。”杨守伟说，这些年，福利院先后来过多个患有梅毒、艾滋病等疾病的孩子，多数孩子都在工作人员的照料下摆脱了病痛，恢复了健康。

那个病重的男孩，经过两年仍无法痊愈，但“我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并非所有孩子都有足够的幸运。杨守伟说：“有时尽管做了很多努力，孩子还是因为病重而无法挽留住幼小的生命。面对死亡，是我最痛心的时刻。”

有一些孩子，时常回到杨守伟的梦里。“心心是不到两岁时被遗弃在街头的。他患有一种俗称‘眼癌’的疾病，这是婴幼儿眼病中性质最严重、危害最大的一种恶性肿瘤。我们带他四处求医，病情也没有好转。最后医生也无能为力，建议我们回福利院对他进行临终关怀。”

“我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给他。一有时间就抱着他，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心心离世时，年仅4岁。那一天，杨守伟为他穿上红色的新衣服。“红色代表吉祥，我希望可怜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再有任何痛苦。”

孩子离世的苦痛难以忍受，杨守伟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这种无奈和痛苦常常使我半夜惊醒，但我不得不把软弱藏在心底，擦干泪水，用千锤百炼的坚强带领护理员‘妈妈’团队继续呵护、照顾孩子们。为了孩子，我们只能选择坚强，也必须选择坚强。”

幸而时常有孩子被领养的好消息传来。杨守伟说：“对福利院的孩子而言，最好的出路是进入家庭、回归社会。我们尽最大努力为孩子治病，把他们养得健健康康，千方百计教他们知识，都是在为孩子将来进入家庭、进入社会做准备。”

如今，杨守伟已经将467名孩子顺利送入养父母的新家。“凡是被领养的孩子，都不要再联系，这是我坚持的原则。”这些孩子已经融入杨守伟的生命，相比心中的千万个不舍，她更为他们感到高兴。“家才是孩子最幸福的归宿，就让孩子们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高高兴兴地成长。他们过得好、生活得安稳，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

21年间，杨守伟亲身经历了潍坊市儿童福利院从几间平房建设为中央空调全覆盖，康复训练室、活动室、治疗室、教室、图书室等功能房间一应俱全的历程。“作为孤弃儿童的‘妈妈’，我感恩这个时代。是党和政府的兜底保障，圆了每个孤弃儿童的梦，圆了我们这些‘妈妈’的梦。”

（《人民周刊》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