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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盛满唐代皇家生活的奢华气象

2021-10-13 15:39:40   

1970年10月,埋藏在地下长达一千多年的一处唐代窖藏,在陕西省西安市南郊的何家村被意外地发现了。两个陶瓮和一个银罐里,存放了1000多件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文物,有金银材质的杯、碗、盘、盒、罐,有丹砂、钟乳石、白石英、紫石英、珊瑚、琥珀、蜜陀僧等名贵药物,有玛瑙器、琉璃器、水晶器、玉器、宝石,还有银饼、银铤、银板以及古今中外各个时代各种材质的钱币,琳琅璀璨,令人耳目一新,惊叹不已。时隔20多年后,学术界在回顾二十世纪中国考古所取得的成果时,何家村唐代窖藏无可争议地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考古的重大发现之一”。

何家村窖藏位于唐代长安城朱雀大街西侧的兴化坊内,距离皇城南墙西侧的含光门仅有1公里。窖藏出土物数量多、种类丰富且精美异常,其中有许多是前所未见的孤品,比照文献中有关记载和同时代的考古出土物,可以断定这是一群皇家使用物。它第一次以实物形式,形象地从方方面面反映出唐代的皇家生活,为我们了解那段辉煌盛世的皇家生活提供了诸多细节。

典故“土冒”汉安侯误饮盥洗金盆水

在何家村窖藏中,出土了两件金盆,金盆直径29厘米,重2075克,是用2毫米厚的金片精心打制出来的。虽然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但厚重大方的造型,高贵典雅的风格,不经意间透射出非同寻常的豪华大气。金盆的内壁有许多擦痕、磨痕和斑痕,从这些痕迹分析,金盆曾经被使用过,它是生活实用器皿。在古代,谁才能使用金盆,又是怎样使用的呢?

 

赤金盆

 

盆是容器,主要用作盛水、盥洗,从古到今都是被广泛使用的基本生活用具。通常见到的大多是陶盆、瓷盆、铜盆,偶尔也能见到考古发现的银盆,但是金盆则极其少见。封建社会,皇家贵族衣食住行都有一套繁缛复杂的礼仪,竭尽豪华奢侈之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特别讲究排场和品位,即使上厕所都不例外。东晋时期,贵族社会中流传着一则有趣的故事:征南大将军、汉安侯王敦娶了晋武帝之女襄城公主,新婚蜜月中就闹了不少笑话。

有一天,王敦上厕所,见厕所内的漆盒中放有干枣,以为是蹲厕时消磨时间食用的,便拿起就吃。本来,干枣是用来塞鼻的,王敦却将其当成上厕果,差点吃完。从厕所出来,奴婢们又端来金盆和琉璃碗,王敦见盆内盛着水,碗中放着澡豆,以为又是什么吃食,便将澡豆倒进金盆,端起来就喝,结果引得奴婢们掩面偷笑。澡豆是用豆末和药材研磨制成的一种洗涤剂,相当于现在的香皂,用其洗手洗脸,可以使皮肤光洁润泽。无疑,这一套礼仪是由襄城公主由皇宫内带过来的。王敦是地位显赫的朝廷要臣,竟然“土冒”得没有见过金盆洗漱这样的皇家礼仪,可见金盆在封建社会的稀有和高贵了。

皇子出生要洗金盆浴

从文献的记载可知,唐代,金盆仍然是皇家使用的盥洗器物。唐代的皇帝,后宫拥有嫔妃、宫女,数量多者达数千人,少者也有几百人。皇帝的后宫生活有着极其严格的礼仪规矩,如何来安排皇帝的夜生活,历代都有不同的招法,可谓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唐代21位男性皇帝中,唐玄宗在位时间最长,后宫佳丽也最多,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风流天子。他不仅设立花鸟使一职,每年派往全国各地为他挑选不同风韵的美丽少女充实后宫。他发明“蝶引”——随蝶而幸。每年春天在皇宫中举行盛大的宴会,让妃子头上插上各种鲜花,彼此争鲜斗妍,皇帝亲自捉来蝴蝶放飞。蝴蝶追逐鲜花,最后停留在哪位宫女的头上,皇帝就在哪位宫女处过夜。获得宠幸的宫女,在迎接皇帝驾到时,是要经过精心打扮和准备的。诗人和凝在他的《宫词百首》中,记录下了宫女为迎接皇帝驾到而做的准备:

金盆初晓洗纤纤,银鸭香蕉特地添。

唐代皇宫里面特别讲究使用香料,熏香使用的香炉也有很多种。何家村窖藏就出土了一件简洁大方的五足镂空银熏炉。另外还有飞禽走兽形状,如银鸭、金猊等。夜深人静时,宫女们不仅用金盆洗漱干净,还往熏炉里添好香,翘首以盼。

 

忍冬纹银熏炉

 

皇宫中一种抛掷金橘子的游戏,更为热闹。皇帝在宫殿众多宫女中抛掷一种小巧精致的金橘子,类似后世的抛绣球,谁被抛中,谁就可以承恩。宫女们围着金盆开始洗漱打扮,准备参与。唐代宗时期的诗人王建,留下专门描写宫闱生活的《宫词一百首》,其中一首中描绘了这样的情景:

丛丛洗手绕金盆,旋试红中入殿门。众里遥抛金橘子,在前收得便承恩。

参加完这样的活动之后,宫女再“归到院中重洗面,金花盆里泼银泥”。

封建社会,皇帝生儿育女是极其重要的事件,为了庆贺新出生的皇子(女),皇宫里有一系列的礼仪活动。皇子出生三天后,要在皇宫内为婴儿洗身,举行隆重的“洗儿礼”,俗称“洗三”,其间,皇帝还要赏赐金银钱,称“洗儿钱”。为皇子洗身是要用金盆的。这种金盆,又叫做金浴盆。公元726年12月15日,皇宫里一片喜悦和忙碌,正在为刚刚来到人世间三天的皇子李豫(即后来的皇帝唐代宗)举行洗礼活动。作为父亲的李亨(后来的唐肃宗),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喜悦,急匆匆地赶到东宫,将一件金盆赐给东宫,作为婴儿洗身的浴盆。皇女出生,也享受同样的待遇。晚唐诗人张谔在了解到皇宫里为一位贵妃生下女儿举行“洗三”活动后,热情地记录下了这一习俗:

玉女贵妃生,婴儿始发声。金盆浴未了,绷子绣初成。

两个金盆可抵豪华宫殿

唐代珍贵而稀少的金盆,在当时是怎样的价格呢?我们不妨根据一则故事做一下判断。元代骆天骧《类编长安志》引《天宝遗事》讲,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在长安城永昌坊内,构筑一座合欢堂,里面豪华神异。工成后,虢国夫人以二十万钱支付工匠,工匠不愿意,没办法,又给加了五千段的红罗,工匠还是不愿意,最后,虢国夫人以两件金盆加“瑟瑟”两斗,方才了结。“瑟瑟”是西域出产的一种天然宝石——天青石,在唐代它是异常珍贵的物品。两件金盆加上“瑟瑟”,价格至少相当于百万钱,才足以支付一座具有神奇功能的殿堂的营造费用。

唐代之后,金盆仍然是皇室使用物,如《宋史》中讲皇宫使用盘龙金盆,《元史》中讲皇帝大驾卤簿、仪卫出行时,皇太后加封尊号的仪式中,使用金盆、金水瓶等物。明代定陵出土有金盆,清皇宫传世物中也有金盆。

唐代,银盆也是皇家贵族使用的盥洗用具,何家村窖藏就出土有两件直径近30厘米的素面大银盆。法门寺地宫出土的一组晚唐皇帝供奉释迦佛祖的器物中,有一件大银盆,物账碑里标明“银金花盆一口重一百五十五两”。在盆底外壁錾刻“浙西”两字,说明银盆是浙西道专门为进奉皇室而制作的。

 

鎏金鸳鸯纹银匜

 

除了盆状的盥洗器具之外,中国古代商周时期,贵族洗手还使用匜和盘,匜盛水从上面向下倒,盘在下面承接水。这种盥洗方式,后来演变为一种宫廷礼仪。唐代日常生活趋于简化,因此匜在唐代很少发现。唐代皇家礼仪中,却沿袭着西周以来的一些做法。如唐代皇家礼仪五礼之首的吉礼,祭祀供奉在宗庙里的各位祖宗,祭祀的程序非常繁琐、复杂,皇帝、皇后在参加祭祀时,要按礼仪洁净双手。《新唐书·礼乐志》里有详细的记载:

皇帝诣罍洗,侍中跪取匜,兴,沃水。又跪取盘,兴,承水。皇后诣罍洗,尚仪跪取匜,兴,沃水。又跪取盘,兴,承水。

门下省侍中,是正二品的高官。皇帝在祭奠之前要盥洗,这时,由侍中侍侯皇帝用匜和盘洁净双手。《新唐书·百官志》记载:盥,则奉匜、取盘,酌罍水,赞洗。

这样的礼仪早已远离现代城市生活,留给现代人的只有想象。在何家村窖藏中出土两件纹饰漂亮的银匜,还有可以与其配套使用的银盘。这种形制和装饰的唐代银正在目前考古发现中,也是很难见到的。将实物和文献记载相对照,可以帮助现代人了解唐代皇室祭祀活动的许多细节,以及唐代皇室礼仪对传统的继承。(来源:陕西省历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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