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笔万仞的赤子人生

吴山明美术馆的落成，是美院也是杭州美术界的一件大事。该馆前庭洞开，大江横流，高塔相伴，气象不凡。馆的创意、建设到最后捐赠这些作品的过程中，凝聚着吴老师的诸多心血，今天的落成，对吴老师的在天之灵，是最大的安慰。

看了“赤子之心”的展览，虽然很多画我们都熟悉，但是还是再次感佩吴老师的艺术成就，感怀他的艺术人生，感念他为师的风度，同时陷入深深的怀念。

吴老师是新一代浙派人物画的旗帜。他最大的特点在于对意笔的自觉。方增先先生他们这一代人创造性地应用中国画的笔法来解决当代人物的造型问题，凝成了一种独特的、神形兼备的语言方式，并且在长期的磨洗当中凝练成中锋用笔和大块渲染之间的、跳匿转换的、风飚狂蹈式的一种风格，跬成了一种大的人物绘画的气象。

吴山明老师晚出十年，他们这一代有比较好的造型基础，有广泛的积累。明漪绝底，奇花初绽，我想吴山明老师很早就关注到墨的情趣。吴老师对它的自觉是一种天赋的自觉。他从这里挖出了宿墨，在人物画这个造型要求很强的田园里展开意笔人物画的长期探索。宿墨者，隔夜之墨。墨有一种净化的倾向，接近某种纯然神气的东西。宿墨的变化，沉淀的关系最具烟云的意味。吴老师肯定对随着时间变化而呈现的墨色之变给予了特殊且旷日持久的关注。

从江南水乡的邻里写生到雪域高原的人物写照，从延安遵义领袖的刻画和香格里拉人物刻画到文化先贤名师的肖像。笔运墨，墨生笔，吴老师笔墨挥洒，风云使转，意气中泛出格局，笔锋下决出生活。所以我觉得这种意韵，妙造自然，塑造了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人物风神。如风潇洒，如灼其光。

大概将近20年前在某一个宾馆，美协有个活动，分配给南方的人物画一幅，吴老师起首。他拿了一支笔沾了墨，一下子十几个点就洒落在纸上，我想这画完了，结果他就在上面继续画，半个小时之后，我发现所有的点都成了藏族姑娘胸口的珍珠。对他来说没有画败的地方，他完全可以化险为夷，这就是笔锋下决出生活。这种笔蕴放拓随心，一边是水光澹澹，逸笔飘洒，风日流丽；一边是苔沉韵厚，墨色凝重，沉雄沧桑，浑厚华滋，达到与古为新的境界。这种意韵生气远出，将屋漏痕、石点苔的中国美感提升到人物风神的里面，提升到意笔诗境的层面，中国的草木山水的审美在这里与人性、与人的精神相汇，创造出人物绘画如山水般的风韵和博大，在吴老师的这些大画中尤其可以看出这些不凡的气象。

吴山明先生以他60年的艺术磨洗，以他卓越的笔墨自觉，以他通明的人性洞察，以他壮若潮水的创作激情，铸练了他绘画艺术的风神，提升了浙江浙派人物画的时代高度，所以我们说他的艺术既是现代浙派的旗帜，也是中国当代人物绘画一座高峰。

在吴山明美术馆落成之时，我们对他倍感怀念，看着他的画卷，感觉他栩栩如生，仍然在我们的中间。在吴先生的告别仪式上，我写的挽联是：陶钧墨韵，澡雪神情，一甲子铸就中华意笔高境；慈爱树德，师道立心，半世纪养成现代浙派领军。此刻我仍然将此联献给吴山明老师，献给他意笔万仞、蕴味悠长的赤子人生。（本文系许江在吴山明美术馆开馆仪式上的讲话，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