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范亭诗中的刚正不阿

1935年12月，一名国民党将军在目睹日寇步步紧逼、政府孱弱无能后，悲愤至极地在南京中山陵切腹自杀明志，一时震动全国。他就是时任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一军中将总参议的续范亭。所幸的是，续范亭后来遇救脱险。但是这一事件使他看清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真面目，从而与之彻底决裂。经过了一番苦苦寻觅之后，他最终认定，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带领中国人民走上彻底解放的道路。
　　1947年9月，他病逝于山西临县。临终前，他遗言请求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共中央追认其为正式党员，毛泽东为他敬献挽联：“为民族解放，为阶级翻身，事业垂成，公胡遽死？！有云水襟怀，有松柏气节，典型顿失，人尽含悲！”在续范亭的《湖山集》《延水集》等诗集中，朴素而真实地表达了他为民众、为大义、为真理上下求索的胸襟情怀。
    （一）
　　续范亭1893年出生于山西原平，早年曾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武昌起义时，年仅18岁的他率领一支远征军一举攻克山西大同，为推翻清王朝作出了贡献。但是，辛亥革命结果却是“窃国者侯”，续范亭于是毅然起兵讨伐袁世凯，失败后被通缉，最后不得不离开山西。在颠沛流离中，续范亭更深刻地看到各类军阀的丑恶嘴脸，更深切地感受到底层民众的深重疾苦。情怀发之于诗，慷慨淋漓、铿锵有力。对于袁世凯的猝然毙命，他欣然地作诗道：“变诈机警若市井，声如豺狼目似鹰。武王一怒安天下，封建而今建不成”。对于阎锡山的投机钻营，他尖锐地评论为“左手提着同志头，右手觅取一等侯”。1922年，他写下了《老妇行》《拉车夫》《水泊吟》等诗作，为穷苦劳动人民鼓呼请命。《老妇行》中的“老妇”，大儿子被卖为奴，小儿子流落他乡，儿媳和三个孙子在十天之内相继死于战火，老伴在替地主放羊过程中跌成残废，家中仅存的草料又被军阀官兵强征而去，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作者在长诗中写下这一人间惨景，控诉军阀混战带来的灾难，字字如泪，令人不忍卒读。“不为权门称知己，原来穷汉是乡亲”，这是续范亭经常在自己文章中引用的诗句，充分体现了朴素的阶级情怀。
    （二）
　　大革命失败后，续范亭对蒋介石背叛孙中山革命三民主义的卑劣行径深恶痛绝。随着九一八事变后民族矛盾的上升，续范亭以民族大义为重，先后两次向蒋介石面谏抗日。幻想破灭后，为了揭露蒋介石等国民党顽固派的丑恶面目，也为了唤醒世人，他决定在中山陵前自戕殉国。临行前和祭陵中，他写下了荡气回肠的《赴陵园途中》和《绝命诗》（五首）。在《赴陵园途中》，他怒斥投敌卖国的南京政府：“男的长袍，女的短袖。不是行尸！便是走肉！！”在《绝命诗》中，他表明自己慷慨赴死的心志：“谒陵我心悲，哭陵我无泪；瞻拜总理陵，寸寸肝肠碎。战死无将军，可耻此为最；?颜事仇敌，瓦全安足贵？”虽然幸而遇救，但他的内脏严重受损，后来成为痼疾。此后，续范亭在苏州、无锡、杭州等地疗养。随着日寇铁蹄的日益临近，他胸中的一腔热血再次沸腾起来，先后写下了《岳王庙前》《戚继光纪念塔》《湖滨晚步》等慷慨激昂的诗作。“东海狂潮响霹雳，而今谁是岳家军”“倭寇由来多猖獗，何人继起振家邦”“旷代英雄何处去？登高我欲向天呼”，这些诗句直抒胸臆，一股磅礴的浩然正气喷涌而出。“赤膊条条任去留，丈夫于世何所求？窃恐民气摧残尽，愿将身躯易自由。”这是续范亭《绝命诗》（五首）的第一首，也是他全部诗作的鲜明主题。在续范亭看来，国家民族大义高于一切，为此他甘愿牺牲个人的宝贵生命。
    （三）
　　1936年12月，身在西安的续范亭亲身经历了西安事变，对张学良、杨虎城的义举大加赞赏。随后，他积极拥护中国共产党“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欣然参加了我党提议成立的统战组织，并兼任山西第二区保安司令（后改任暂编第一师师长），在前线与日寇浴血奋战。1941年，他因积劳成疾，去延安休养。从那时起到病逝的6年间，他受到党中央的殷切关怀，从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那里汲取无穷的奋斗力量，逐步成长为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在此期间，他以笔墨为武器对国民党投降派、顽固派进行坚持不懈的斗争，几度伏枕咯血。除发表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时评、随笔外，他还留下了大量诗作。在1943年创作的《一个巨人》里，他深情地写道：“一个巨人，足蹬长江，头在延安，伸出了两只巨手；一只把握了恒山，一只把握了泰山，用他的血和汗，遏住了渤海、黄海、东海的狂浪！”在1944年的双十节那天，他痛斥国民党当局的极端腐朽无能，义正词严地写下《国难严重中纪念国庆》：“今年双十又如何？国庆仍从国难过！万里江山谁断送？坚持敌后战功多！”在延安整风运动中，他认真学习党中央下发的文件，写下了《自我批评的几种态度》（四则）《自我批评之必要》（三则）等诗，真诚赞同自我革命的革命精神。1946年，他在《清明节后有感》的白话诗中写道，“‘西安事变’找到了共产党，使我认识了中国革命的总方向”。他曾无限感慨对身边人说：“要是早认识了共产党，我就不会到中山陵去自杀了！”
　　续范亭自称不是“吟风诵月”“为艺术而艺术”的诗人，在诗篇中往往也不刻意讲求字句雕琢、声韵优美。在峥嵘岁月中，他的诗如利刃、如匕首、如投枪，直击敌人的要害；又如同一面明镜，生动照见他志存高远、光明磊落的侠骨热肠。

张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