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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城反击建奇功

——《百面战旗红》之“甲等功臣团”

《百面战旗红》创作组    2023-07-06 15:59:06    《人民周刊》

荣誉战旗名称:甲等功臣团

授旗时间:1951年2月

授旗时战斗序列:志愿军第39军117师349团

授旗领导机关: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前身为红军时期的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在陕北创建的红26军一部;1942年11月,为新四军3师10旅兼淮海军分区2支队;1945年3月,为新四军3师独立旅1团;1945年11月,为东北人民自治军3师独立旅1团;1946年1月,为东北民主联军3师独立旅1团;1946年9月,为东北民主联军第2纵队6师16团;1948年1月,为东北野战军第2纵队6师16团;1948年11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9军117师349团;1950年10月,为志愿军第39军117师349团;1985年9月,为39集团军117师349团;1996年10月,为武警117师349团;现为武警第一机动总队某支队。

战旗精神:攻坚克难

 

仍被皑皑白雪覆盖,饱受战火摧残的村庄毫无生机地散落其间。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和参谋长解方等人挤在一起讨论作战方案。1个月前的第三次战役,志愿军取得了震惊世界的战果,不可一世的“联合国军”放弃了汉城,被迫退到了北纬37度线以外。但头脑冷静的彭德怀却开心不起来,甚至还有几分不祥之感。他最清楚敌人并未伤筋动骨,而志愿军战线却越拉越长,保障成问题,部队很疲惫。尤其是新对手美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不可小觑,他已盯住志愿军的薄弱环节,于1月25日纠集“联合国军”23万人,东西并进全面反击。从得到的情报看,敌反击重点在西线,也就是汉城、汉江一带,而以东线为辅。

只见彭德怀剑眉紧锁,久久不语,猛然一拳砸在地图上东线的横城部位。大家顿时明白,柿子一定要捡软的捏,而东线正是李奇微的破绽所在。彭总坚决贯彻“西顶东放”作战方针,即在西线组织坚固阵地防御,钳制敌人,在东线诱敌深入,集中兵力予以歼灭,然后再从侧翼威胁西线敌人,阻其继续进攻。

自此,第四次战役中闻名于世的横城反击战拉开序幕。横城反击战是抗美援朝中堪称完胜的一战,是美军伤亡率最高的一战,亦是扭转东线战局的一战,是美国军史学界迄今都不愿提及的一块“伤疤”。如果说李奇微之前对志愿军还有些轻视的话,打这以后,才真正知道谨慎起来,甚至有了敬畏感。

在横城反击战的胜利中,志愿军39军117师349团贡献至伟,在上有飞机轰炸、下有敌军阻击、气温极寒的情况下,一夜翻山突进38公里,提前半小时穿插到鹤谷里,卡住了敌人的退路,与3倍之敌进行殊死搏斗,对最后决胜横城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战后,彭德怀司令员及朝鲜人民军最高领袖联合发出贺电,对117师进行嘉奖。

抓住战机猛穿插

1951年2月5日,面对东线从原州、武陵地区向砥平里、横城方向扑来的“联合国军”8个师,奉彭德怀司令员命令,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指挥第39、40、42、66军向东移动,节节阻击,诱敌深入,待机歼敌。

2月9日,“联合国军”东线美2师23团和一个法国营被42军阻于批手里以北。南朝鲜5师、8师突进横城以北丰水院、上苍峰里、釜洞里、梅田里,7师、9师以及首都师则拖后于下珍富里、江陵。而此时美2师38团及荷兰营、美2师师部及其9团尚在原州,美7师及空降187团还在他们后面。东线突入的敌人,成了孤立冒进之师。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必须果断抓住且充分利用。正对战场局势十分忧虑的彭德怀司令员,突然感到扭转被动的机会来了。他站在地图前仔细观察思索,决心把防御变成反击,将冒进的敌人全部歼灭,以打乱美军东线部署,粉碎敌人的全面进攻。

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支奇兵,快速前出至敌后,一刀切断南朝鲜第8师南逃退路和横城之敌北援通道,将冒进之敌变成瓮中之鳖。

“对,对,关键就在于此!”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嘴里嘟囔着,叫来作战处处长迅速拟写作战命令。
2月11日17时,中朝军队6个军突然向东线冒进之敌发起进攻,而将向敌纵深穿插的艰巨任务交给了志愿军39军117师,横城反击战就此打响。

117师素以善打夜仗、恶仗闻名,历经大小战斗千百次,战绩斐然。接到务于2月12日7时前穿插至横城西北鹤谷里桥头公路两侧卡点拒敌的命令后,师长张竭诚、政委李少元立即站到了地图面前。

横城位于汉城以东90公里,原州以北16公里。横城北有一条蟾江,切断公路而过。蟾江北一公里,有两个叫鹤谷里和夏日的地方,皆为鱼脊形山地,易守难攻。占领两侧高地,便可扼制公路通道,阻止北边之敌后退,挡住横城之敌增援。

117师所在的龙头里距横城约40公里,仅有一条公路通往横城,沿途都是连绵山地,山势陡险,是美2师9团和23团之间的间隙地带,敌人兵力相对薄弱。最理想的是从这片山区选择一条隐蔽通道,以最快速度穿插,把冒进之敌装进我军口袋里。

张竭诚意识到这是一次锁钥之战,必须不折不扣实现上级意图,立即电话接通349团、350团、351团的薛复礼、赵先顺、王德雨三位团长,明确以351团为先锋,以350团为策应,以349团为第二梯队,向敌后穿插。

赵先顺、王德雨两位团长爽快地受领了任务,而349团团长薛复礼却对担任二梯队怀有异议。

349团团长薛复礼,三十挂零,出身贫寒,年纪轻轻一身是胆,1939年参加新四军后屡立奇功。在小张庄战斗中率领连队用马刀砍断铁丝网,攻克日伪据点歼敌200人。在辽沈战役中,率部生俘国民党中将司令周福成。在湘西武萧城战斗中,创造了一个团一小时攻下全城、歼敌2400余人辉煌战绩,获得了“铁打的团长铁打的团”美誉。

见薛复礼磨磨唧唧,师长张竭诚在电话中把薛复礼狠狠尅了顿:“长本事了是不是?还挑挑拣拣,让你当二梯队是看得起你!”

随后,117师进行了战前动员,李少元政委要求各部队丢掉不必要的负重,轻装简行,战士只携带5天干粮、弹药及必要的医药品,炮兵搁置大口径火炮,携行六零、八二迫击炮以及野战山炮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一切准备就绪,2月11日17时,一支7000多人左臂缠着白毛巾的神秘之旅犹如离弦利箭,直向敌人命门——鹤谷里插去。

担任前卫的117师351团一路过关斩将,在上物安里消灭南朝鲜一个搜索排,在药寺田击溃敌人一个连,在琴岱里又歼敌一部。

午夜24时,师指挥所发现风雪中351团搞错了前进方向,本应向东翻山,经昆矣洞向夏日前进,却由琴岱里向北直奔上草院而去。

师长张竭诚急得直冒火,果断命令351团停止北进,立即取捷径转头向东,翻山直取夏日。

为争取时间,张竭诚命令后续跟进的349团由二梯队变前卫,超越师指,经昆矣洞直取鹤谷里。350团转为师预备队,歼灭美空降187团警戒分队后,监视敌增援动向。

349团团长薛复礼闻令大喜,对政委康应中说:“我就知道师长不会偏心眼儿,瞧我们的了!”遂以3营为前卫营,1营、2营紧随其后,踏着厚厚的积雪,从琴岱里向东,登上通向昆矣洞的山路。

一夜寒风,白天消融过的积雪表面凝结成冰,外脆内实,踩上去光滑无比,每攀登一步都十分困难。负重的炮兵更加艰难,全靠战士们推扶着向山顶前进。

凌晨1点,349团前卫到达了距离鹤谷里仅剩十几公里的昆矣洞地区,又一座800多米高的雪山挡住了去路。

团长薛复礼询问向导得知,如果绕过这座山,路虽好走但要多出十几里,还可能遭敌阻截。要按时到达穿插目的地,只有翻过这座山。

政委康应中鼓劲儿说:“兵贵神速,我们宁肯多吃点苦,受点累,也要取捷径、抄近道翻过这座山,按时到达鹤谷里。”于是部队义无反顾地向大山冲去。

山陡、路窄,冰滑,经常一迈脚就“吱溜”一下摔倒了。上面的人摔了跟头,往往把下面的人砸倒。但是不管谁跌倒了,都马上继续攀着树藤或石块往上爬。

就在大家筋疲力尽之时,耳边传来康政委鼓劲儿的喊声:“同志们,加油啊!翻过大山就是鹤谷里!”薛团长也大声喊道:“同志们,我们现在是在和敌人抢时间,绝不能让敌人跑掉!”大家振作起来,一鼓作气爬至半山腰。

忽然,夜空中出现了“嗡嗡”叫着不断投放照明弹的敌机。与此同时,山顶也出现了敌人。

薛复礼判断这只是敌小股警戒部队,必须坚决清除,于是命侦察股长肖林带领8连,从不同方向对敌展开多路进攻。

至凌晨4点,战斗结束,毙俘敌116名。不幸的是,肖林在这场战斗中牺牲,用生命确保了穿插行动。

翻过山后,便是一路下坡。此时北风呼啸,小道崎岖,幽暗的山谷两侧高山峭立,中间夹着狭窄的一条冰板小路,人马上去极为难行。

很久没有钉掌的驮马顿时变成了“木马”,四条腿撑得像四根木棍般艰难移动,还不时摔倒出现马翻人仰的状况。

在团长薛复礼、政委康应中带领下,全团指战员干脆裹紧棉衣,顺着300多米长、60多度角的大斜坡滚滑而下。树枝划烂了棉衣,石头撞伤了手脚,他们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三个字:鹤谷里。

黎明前,这支跌跌撞撞的部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比规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半小时。后来看,这半小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为我军阻击敌人赢得了先机,创造了条件。

深入敌后打阻击

略加停顿后,团长薛复礼立刻命令各部队抢占公路两旁山头,抢修防御工事,守株待兔,准备等待敌人的到来。

开设完指挥所后,为选取最佳阻击位置,制订最理想阻击方案,薛复礼决定先在附近勘察下地形。踩着积雪,他向附近小山包走去。途中,3营从眼前通过,黑灯瞎火,互相都没有敬礼。

顺着山间林道前行了数百米,薛复礼忽听右后侧有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咕噜咕噜”地喊他,转身一看,离他三四十米处有8个左臂扎着红布条的南朝鲜军人,正围着一堆残火向他招手,身边放着武器。

他马上意识到这些是敌人退下来的散兵游勇,因自己戴着缴获的美军军官帽子,穿着缴获的南朝鲜军军官大衣,而把自己当成了长官。

眼看躲不过去,作为一个胆大没边儿的虎将,薛复礼决定趁敌不备,干脆干他个措手不及!遂径直向敌人走去。

见敌人并未察觉异常,薛复礼边走边掏枪,到了近前,举枪便打。可万万没想到,第一枪居然卡了壳,又打一枪,还是没有响。

薛复礼脾气上来了:“他奶奶的!”再打了第三枪。“嘭”的一声闷响,敌人先是愣住了,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逃进了小树林。薛复礼怒气未消,撒腿追赶。

团警卫排长听到枪声,飞跑过来挥起20响快慢机,向着敌人连开数枪。警卫排战士们随后赶来,钻进小树林追捕。结果,抓了4个,跑了4个。

天放亮时,山脚下传来了隆隆的坦克声。敌人来了!

听到汇报后,师长张竭诚在电话中又把薛复礼狠尅了一顿:“你不想活了?1个去打他们8个,万一受伤了,全团谁去指挥?”

薛复礼感觉到了师长的爱护,嘿嘿笑着答:“师长,不是枪卡壳,我一个人捉8个不成问题,这帮孙子伤不着我,我这也是向师长学习。”

薛复礼是话中有话。不久前,张竭诚乘坐的吉普车遭美军巡逻队伏击,副师长彭金高和司机当即受伤。张竭诚临危不乱,匍匐从吉普车中取出冲锋枪,将敌击退,化险为夷。之后他向军长吴信泉报告:“敌人已被我方击退,我方人员有两人受伤,无人牺牲!”张竭诚的大将风度,一时在全军传为美谈。

“好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薛复礼,我告诉你,不能轻敌!”张竭诚大声叮嘱。

“是!绝不轻敌!”见师长来真格的了,薛复礼亦大声回答。

“你们349团的主要任务,是阻击横城北援之敌。先把眼皮底下的坦克给我报销了,把路堵死,一个敌人也不能从你们眼皮底下放过去!”张竭诚的命令斩钉截铁。

薛复礼放下电话,立即令2营迅速占领鹤谷里公路两侧的大谷以东303.2高地、陵谷高地等,掩护全团展开,与351团抵背而战。1营和3营则在鹤谷里南北公路两侧有利地形展开,控制了公路桥头。

2营4连在炸毁这座水泥桥时,因炸药不够几次都没成功,这时敌人坦克开过来了。3排12班班长赵鸿吉带着爆破小组立即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干瘫了两辆探路的坦克,将唯一的通路堵死。

上午7点,从正面战场向横城败退的敌人大批涌来,离阻击阵地越来越近,正当他们庆幸逃出生天的时候,却突然在眼前出现了志愿军如神兵天降般堵住了生门。

总是过高估计自己优势、过低估计对手战胜困难决心和能力的敌人,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志愿军就越过了天堑雪山,插到了他们腹地,顿时慌了神,使出吃奶的劲儿展开生死争夺。

敌人用无线电招来空军支援,对首当其冲的351团303.2高地和332.6高地狂轰滥炸,将351团两个营暂时压制住。可美军刚通过这一区域,很快又落入349团火力范围。

349团1营阵地就在公路两侧,面对沿路狂窜的敌人,顽强阻击,迫敌龟缩一团。迫击炮手李长海甩掉炸坏的炮架,双手扶炮,直接向敌群射击,3发2中,炸得敌人鬼哭狼嚎。

30分钟过去了,349团死死拦住了这波敌人,前面的351团也成功摆脱了美军飞机的纠缠。然后两个团以交叉火力将敌人死死压住,毙敌200多名,首战得胜,打了个漂亮的阻击战。

没多久,从正面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如沙丁鱼般挤在北至新村、南至大谷约6公里狭长的有限空间里。

上午8时许,新村方向传来了敌人榴弹炮隆隆的炮声,横城方向的美军轰炸机也起飞投弹,“联合国军”有组织的大规模突围与增援行动开始了。

被困在夏日的美2师9营,以及韩8师两个营,在火力掩护之下,企图打通公路向横城方向逃窜,横城方向的敌军两个营也做好了接应准备。如果让两股敌人合流的话,后果将极为严重。

发现这一情况后,张竭诚师长立刻将情况通报给部队,要求各团坚守阵地,扼守公路制高点,坚决阻止两敌对进。

常言道狗急跳墙,敌人绝望的时候也往往是最疯狂的时候。求生的欲望让“联合国军”燃起了凶残的气焰,向我军阵地发起猖獗攻击。

上午10点半,敌人从横城派出的两个营增援兵力,在飞机坦克支援下,抵近鹤谷里附近,与349团阵地遥遥相对。349团前沿阵地腹背受敌,被敌前后夹击,一场恶战随即展开。

人在阵地在!5连连长高文年指挥战士与数倍于己之敌展开了争夺,顽强阻击敌人。

激战中,5连重机枪被敌机炸毁,9班战士刘祥官不顾左肩负伤,端起机枪跃出工事,向敌人猛烈扫射,击毙敌人20多名,顶住了疯狂的敌人。另一位战士弭文亭身负重伤,鲜血直流,当卫生员过来包扎时,他一把推开卫生员,扑向敌人。

经几个回合恶战,5连已伤亡过半。即使这样,也摧垮不了他们与阵地共存亡的坚定信念。最后,连炊事员、卫生员也都投入了战斗!3小时击退了敌人数次强攻,毙、伤敌人210名,牢牢钳住了横城北援的敌人。

坚守阵地挫敌气

在夏日方向,美2师300多人突破了351团防线,发疯般地冲到了349团1营扼守的鹤谷里阵地前。1营迅速调整部署,集中火力封锁316.3高地东北山路和阵地前沿公路。

敌人先头部队刚刚冲进射击范围内,1营3连1排的步枪、机关枪、掷弹筒、迫击炮等便一齐开火,山谷中惊雷滚滚,一片火光。

被堵在公路上的敌人拥挤一团,就地还击。机枪手肖子云瞄准第一辆车一顿猛射,将汽车击中,燃起大火,挡住了后面敌人的进路。

快到晌午时,横城方向派出接应的敌人突然发力,大批飞机穿梭轰炸,炸弹不断落在349团3连阵地上,整个阵地烟雾弥漫,沙石腾起,弹片飞散,3连面临的压力陡增。

3连官兵以一当十,在三挺机枪交叉火力下,敌人重机枪没吭几声就哑巴了。正往山根蠕动的敌人失去了掩护,转身就往公路上跑,负伤的倒地哇哇乱叫,没负伤的躲进小沟里待机反扑。

之后,敌人改变了队形,一排排地移到左侧山脚下,企图避开志愿军火力,贴着陡坡硬往上攻。

肖子云不断朝敌人扫射,山脚下的敌人倒下一片又涌上一批。他打得起劲,干脆抱起机枪跳到沟坎上扫射起来。排长一看,赶紧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同时大喊:“快趴下!”

肖子云刚卧倒,敌人的机枪便扫射过来,一串子弹把他的帽子都给打掉了。

“好悬!”肖子云将机枪枪管裹在棉袄里,向旁边移动了几米,抬头观察山下情况,只见敌人一挺重机枪架在了公路旁边,掩护20多个敌人从旁边的菜地里跑了过来。

肖子云端起机枪朝这股敌人扫去,顿时打倒了好几个。枪声提醒了附近的战友,2班和3班的机枪也从两侧扫向敌人。在三个方向火力夹击之下,敌人全部被打倒,重机枪也哑了火。

敌步兵刚退下去,飞机立马就俯冲下来,大炮也开始轰击,一时间3连阵地再次被炮火覆盖。

敌人趁机再度朝3连冲了过来。肖子云用衣服擦掉枪筒上的沙土,随时准备开火。然而这回敌人不再直接往上冲,而是一点一点移动到了左侧山脚下,借着一个陡坡,躲进了3连火力的盲区里。

弹药手小刘一看这情况,顿时急了:“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的机枪打不到敌人了。”

肖子云回了句:“别担心,跟着我。”便带着小刘朝左边爬行了一段距离,然后用机枪朝敌人射击。可惜,射界仍被陡坡挡住,还是打不着敌人。

肖子云回头询问排长怎么办,才发现排长已经倒在血泊中。他赶紧让小刘给排长包扎伤口。排长火了,用手一指山下:“我还死不了,赶紧去打敌人。”

肖子云一听,“对呀,既然山上打不到敌人,那就去山下打。”他一咬牙,顾不得危险,对小刘说了一句:“我要下去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阵地。

肖子云找到一个敌人难以发现的角落,然后将机枪抱在怀里,顺着铺满积雪的山坡滑了下去。由于这里的山坡非常陡峭,肖子云滑到山下时,还是摔了一跤,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子也昏昏沉沉。

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爬了起来,然后偷偷往敌人躲避的山脚下看了过去。只见很多敌人正在沿着陡坡,双手抓住枯枝藤蔓,一步步向上移动。

肖子云毫不迟疑,端起机枪就朝敌人扫了过去。瞬间,正在向上爬的敌人滚了下来,惨叫声连成一片,剩下的敌人四散而逃。

既然已经下来了,肖子云索性端起机枪沿着公路继续追击敌人。追到一片菜地附近,一些响动传了过来,原来有20多个敌人钻进了菜地,鸵鸟般顾头不顾腚,一眼看去,全是屁股。

肖子云大喊了一声:“兔崽子们,我看你们往哪跑!”端起机枪便扫射起来,打得菜地里人影翻滚、茎叶横飞。

接着,肖子云又追到一片苞米地,将机枪架在一处较高的乱石堆上朝敌人扫射,将敌人的进攻队形彻底打乱。

这时候,2班和3班的机枪也压制住了右侧的敌人,三把机枪形成一张火网,一起夹击敌人,打得敌人不能招架,四处乱钻。

在子弹呼啸中,肖子云忽听有人高喊:“同志们,追啊!别放走一个敌人!”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指导员站在山嘴上。

全连指战员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公路。公路上烟雾腾腾,汽车、炮车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敌人成片成片地倒在了车底下、公路边。

这段战斗中,肖子云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果断出击,如单枪匹马的赵子龙,杀进杀出,单人歼敌83人,俘虏3人,致使战斗态势发生有利于我的变化,战后被荣记特等功。

恶战桥头锁敌喉

下午1时,117师堵住的“联合国军”南逃之敌已达数千人,举目望去,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拥挤在公路地带。

师长张竭诚十分清楚,敌人是困兽犹斗,如果不能保存好我方实力的话,最后也可能因消耗过大让残敌跑掉。因此下令各团坚守阵地、隐蔽防空,保存实力,不做无谓牺牲。

插到鹤谷里的349团2营4连,因地形不利、炸药不足,决定死守鹤谷里桥头,一剑封喉,以逸待劳。
面对敌人坦克集群的疯狂进攻,4连战士们舍生忘死、越战越勇,抱着爆破筒扑向一辆又一辆坦克,先后击退敌人7次进攻,毙敌百余人,被炸毁的坦克把公路再次堵住。

2营5连和351团背靠背据守302.2高地,与敌人展开了3个多小时的反复争夺,压得敌人难以靠近,如鲠在喉,像把铁钳,始终从公路两侧扼住敌人的咽喉。

下午2时,10余架敌机接踵飞来,对我桥头防御阵地展开疯狂轰炸,几个志愿军工事顿时被夷为平地,349团2营陷入敌人前后夹击的危急境地。

张竭诚用望远镜观察敌人,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担心2营到底能不能顶得住。

为防万一,他立刻调用师炮兵营向敌军先头突击部队炮击,又将原本从349团抽调出来的预备队8连火速派往349团2营阵地。

1小时后,在空地火力支援下,被困之敌再次向鹤谷里桥头发起攻击。他们先以重炮轰击,后以坦克掩护步兵冲击,一副亡命徒的样子。

面对敌人的疯狂,349团3营7连在桥头阵地近战阻击。子弹打光了,战士们就跃出阵地,从敌人尸体上找弹药,且越战越勇,始终未让敌人跨过桥头一步。

下午4时,硝烟弥漫的天空泛黑,白昼如夜,被困在鹤谷里桥北的敌军向志愿军桥头阵地发起反复冲击。敌人一辆夺路而逃的坦克横冲直撞,撞翻了一辆公路上的坏吉普车,把机枪手王奉生胯部动脉划开了,鲜血喷涌而出。战友们对他进行抢救,他却说:“不要管我,快快堵住逃跑的敌人。”

王奉生忍着剧痛,一手压住伤口,一手扣动机枪扳机,咬牙强撑着向敌人不停地扫射,直至鲜血流尽还抱着机枪守在桥头。

危急时刻,师里派回的团预备队——8连赶到了桥头阵地。面对冲过来的敌多辆坦克,爆破班班长常惠生抱起炸药,带着全班战士冲上去,炸毁一辆后,其他坦克纷纷躲下公路,择路逃窜。

失去坦克掩护的敌人一窝蜂地涌过来,8连2排将敌人放近了打,如同割韭菜般将哇哇叫的敌兵成片撂倒。

子弹打光了,2排排长姜智春怒吼一声,带领全排跃出工事,同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敌人的尸体堆满桥头,双方的鲜血染红了河面,敌人却始终未能跨过桥头一步。

直到1营赶来支援,敌人才彻底绝望,残敌和200多辆汽车拥成一团,互相践踏,仓皇逃窜……

战后计算,349团仅在鹤谷里桥头阵地就歼敌400余名。

决胜午夜奏凯歌

到了17时30分,天完全黑了下来,敌人的飞机大炮变成了瞎子,师长张竭诚向全师下达了最后围歼敌人的命令。

团长薛复礼率领349团逐步压缩包围圈,准备与敌决一死战。
预感末日降临的残敌,孤注一掷,在坦克开路下,100多辆汽车、数十门大炮一股脑向公路以南冲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敌人的妄动正好给了117师全歼残敌的机会。夜色中,惯于夜战的117师各团,将敌人逃窜的长龙斩为数段,使其首尾难顾。

349团指挥所里,电话骤然响起,团长薛复礼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师长张竭诚爽朗的笑声:“这次不是尅你,是表扬你,你们349团打得好,打出了志愿军的威风,但不能骄傲,一个鬼子、一辆坦克也不准放跑!”

“是,一个鬼子、一辆坦克也不放跑!”薛复礼郑重重复道。

当美军最后一辆坦克爬上公路时,6连战士傅连增手持爆破筒,一下子就冲到了坦克旁边。

坦克的履带震得地面微微抖动,四周都是烟雾和尘土,傅连增跟着一路小跑,却找不到坦克可以插爆破筒的地方。他边跑边上下打量,终于发现坦克铁盖板和履带间有个空隙,急忙将手中的爆破筒插了进去。为怕掉出来,他还用手使劲按了按,然后拉开导火索,爆破筒“叭”的一声冒出了一股白烟。

傅连增一跃而出,趴在一处石坎后面死死盯着观察,坦克不仅没有停,还跑得更快了。

“为啥不爆炸呢?难道瞎火了?非把它炸掉不可!”他奋勇跃起,准备追上去再插一根爆破筒,突然一颗子弹飞来,穿透了他的耳根,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当他醒过来时,正躺在班长的怀里,急忙问:“班长,我炸的坦克跑了吗?”

“没有。”班长笑着说:“放心,那不是吗?你可立了大功!”

顺着班长手指的方向,傅连增望去,果然,翻倒在公路边稻田的一辆坦克正冒着黑色浓烟,都快烧成锅巴了。

班长又说道,“小傅你的命可真大!”

“子弹把耳朵都打穿了,还命大?”

“知道不?这颗子弹救了你的命!你一倒地,坦克就爆了,你要是冲上去,就和那坦克现在一个样子了。”班长心有余悸地解释。

战斗到午夜时分,117师见时机成熟,所有部队全线出击,从四面八方同时向被堵在夏日与鹤谷里之间的敌军发起了总攻。枪炮声,冲锋号声,喊杀声,此伏彼起。

敌数百辆军车接二连三被击中起火,最终变成了一条火龙,堵死了整条公路。弹雨中被困之敌乱作一团,扔掉所有能扔的东西四散奔逃。一个美军战俘在日记里写道:“上帝,屠杀持续了整个夜晚。”

13日黎明,历经20多个小时激战,这场鹤谷里阻击战以南逃北援之敌始终未能会合、悉数被歼胜利结束,117师一战震惊世界。

当日,又传来整个横城反击战完胜的捷报,志愿军东线集团四个军以伤亡4141人的代价,歼灭“联合国军”1.2万余人,其中俘敌7800人,迫敌仓皇后撤26公里,一举扭转了战局,改变了态势。

战况被分别报到了志愿军总部和美第8集团军司令部。一夜没合眼的彭德怀欣慰地笑了,睡眼惺忪的李奇微则目瞪口呆。

不久后,美国《时代周刊》刊登署名文章,以《屠杀之谷》为标题,哀叹“联合国军”的这次惨败。
是役,117师349团在缺少重武器装备、未得休整补充和缺少御寒衣物的情况下,脱离正面部队,深入敌人心脏,在鹤谷里地段,北阻逃敌,南拒援兵,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歼敌1000余人,死死关住了横城大门。

1951年2月,鉴于349团战绩显著、完成任务出色,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授予其“甲等功臣团”荣誉称号。

转瞬过去了70余年,当年英雄的“甲等功臣团”已经转隶武警部队。新时代革命军人接过英雄的战旗,发扬鹤谷里阻击战优良传统,誓将攻坚克难的勇敢精神薪火相传。

他们叫响了“有排头就站,有第一就争,有红旗就扛,有先进就学”的口号,多次在执行维稳处突、抢险救援等多样化军事任务中,勇于突破,砥砺前行,为“甲等功臣团”这面辉煌战旗增添了新彩。

在“甲等功臣团”的传人心中,前辈用鲜血和生命创造的荣誉,是一代又一代官兵奋勇向前的精神源泉,战旗在,魂魄就在,力量就在,决心让战旗永远鲜红似火,高高飘扬。

(执笔人为初见、陈卓、叶征)

 

(《人民周刊》2023年第8期)

(责编:张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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