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重读抗战家书，重温革命志士在一封封家书中寄寓的家国情怀、记述的难忘历史，既是对于革命先辈的深切缅怀，也是接受革命精神的深刻洗礼。

在众多的抗战家书中，彭雪枫于1942年12月3日写给妻子林颖的信，十分特别。80多年过去了，今天重读这封家书，仍让人有非同寻常的感受。

时任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兼政委的彭雪枫，在艰难困苦之中领导根据地军民同日伪军进行艰苦斗争，巩固和发展了淮北的抗日根据地。1942年11月至12月中旬，日伪军集中了7000多人的兵力在淮北进行“大扫荡”，妄图歼灭我新四军第四师主力。彭雪枫率领部队灵活运动，摆脱合围，相机反攻，逐个击破，赢得了这场反“扫荡”的胜利。彭雪枫的这封家书，便写于反“扫荡”斗争胜利的前夕。

这封信共有11个自然段，前3个自然段主要讲述我根据地军民反“扫荡”的战斗经过与战场缴获。彭雪枫在信中详细叙述道：

……首先组织了十一旅的部队，猛袭马公店，一日之夜以一个营兵力袭入马公店，全部鬼子两个中队密集于一个院子里，我英勇战士猛掷手榴弹一百余枚，并以机枪交叉扫射，杀伤鬼子六十余名，实在痛快！冲出来的鬼子，首先是那个机关枪手，被我们一把抱住，先夺过了新的三八式轻机枪，再摘下了钢盔，意图生擒，他坚决不走，终于结果了他。这一仗给敌人打击最大，老百姓轰传得也越发厉害，都说新四军的计策高妙，打仗能干。老百姓总喜欢夸张事实，无论是敌情也好，胜利也好。军区特务营二十六日攻入泗阳屠圆圩伪绥靖军两个团的司令部，毙敌一百余名，俘虏十余，缴获步枪九枝，黄大衣多件。这又对伪军是个更大的威胁……就是这样在不断的战斗中，部队的信心提高了，敌人的士气低落了，而且定为一个月的扫荡期，也将到了。据两日来的情报判断，敌似有西撤模样。又说本日青阳方向大火，大概要滚蛋了吧！不过对敌今后之不断地给我们以苦痛的事实，无论如何是不应忽视的。

在反“扫荡”斗争的过程和几场战斗经过的叙述中，指挥员的指挥若定和随机应变，战士们的骁勇善战与坚强果敢，以及歼敌与缴获的状况，百姓的反应和战斗的影响等，都有简明扼要的描述。字里行间渗透着反“扫荡”即将取得最后胜利的喜悦，通篇贯注着抗战必定胜利的坚定信念与乐观精神。

讲述了反“扫荡”斗争的大致经过后，彭雪枫这才询问待产的妻子孩子出生没有，给孩子起什么名字等：

孩子应该生下来了？这是我最关怀的事！假如生产了，不论男孩或女孩，我提议起名字叫“流离”吧！这倒名副其实，一个很妙的纪念！不知道你赞成不？或者你会起一个更好的名字。

在信的第六段，彭雪枫告诉林颖，他已读完《苏联红军战史研究》《译丛补》两本书，正在读高尔基的《母亲》。第六段与第七段分别说到读书的问题、苏联红军大反攻的问题。之后，在每段只有一句的嘱咐话语中，才又谈到他对妻子的关切与思念，虽然话短字少，却情深意长：

明天派人到湖东去，连同上次未发的信，大概可以减少你的一点苦寂吧？好好地保重身体！不要多所忧虑！万千万千！

我仍健朗如常。今天照镜子，较昔略为消瘦些，许是战斗中精神时紧时弛的原故。

…………

如精神许可，希望有长的回信，藉以洞悉你最近的生活和心情。

这封家信的特别之处在于，从它的主要内容构成来看，仿佛是一份“战场简报”或“战地捷报”。彭雪枫是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兼政委、淮北军区司令员，林颖时任洪泽县妇女部长，他们既是夫妻，又是战友，信的内容以战斗战况为主，既叙述战斗经过，报告战斗成果，又分享战斗喜悦，表达必胜信心，个中充分显示他们二人夫妻兼战友的特殊关系与革命情谊。在这里，火热的战斗与激烈的战事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给孩子取名、阅读文学作品、期盼妻子回信，只是这个主旋律中的小插曲。但在喜爱读书、盼子降生和企盼回信等方面，仍能见出这个铮铮铁骨的革命斗士内心深处蕴藏的文人的情趣、作为丈夫的挚爱，虽然片言只字，寥寥数语，却也情深意切，令人回味。

彭雪枫的这封写给妻子的信，远远超出了普通家书的意义，实际上成为解读革命夫妻特殊关系的可贵史料，成为了解我党我军抗战历史的重要文献。

彭雪枫于1944年9月11日在河南夏邑八里庄作战时壮烈牺牲，时年37岁。

彭雪枫与林颖结婚之后的3年时间里，因为忙于各自的工作，两人在一起的时光极其有限。不能在一起，彭雪枫就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那就是写家书，用书信来和妻子分享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短短3年时间里，彭雪枫一共给林颖写了87封书信。在林颖紧张的革命工作中，阅读丈夫写给她的这些信件，想必是一天当中最惬意的时刻。由这封写于1942年的信看，彭雪枫写的这些“家书”，应该不少都像这封信一样，主要讲述战斗的经历、分享胜利的喜悦、传授学习的方法、分享读书的快乐，间或表达对于妻子的怀恋，对于家人的思念。这样一种特别的家书，给予人们的感受也是特别的，正如著名诗人郭小川的诗句所说的那样：“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新美如画。”

 

《人民日报》（2025年05月21日 第 20 版）

（责编：张若涵）